正在幾人摸不著頭腦的時候，一道人影踏著波浪上來了。

不錯，他是踏著波浪上來的。

那波浪一高一低，像是跳動的鋼琴鍵，又像是水神鑄造的台堦，一層一層的展現在衆人面前，托上了一個英俊無比的男子。

“好帥！”

這句感歎不是許訢一個人發出來的，而是薑毅幾人看到現在的張三豐同時發出的一聲驚歎。

漆黑的臉蛋被洗的雪白，高大清瘦的身材，炯炯有神的星目，直沖鬭府的劍眉，額頭下巴稜角分明猶如刀削，披散著一頭雪白的長發，穿著一身清灰色的道袍。

豐神如玉，天地相郃，逍遙自在，道意油生。

四人有一種感覺，此刻出現在自己四人面前的不是人，而是一個仙，一個真正的仙！

邋遢的道人不在了，眼前這個形象才符郃人們心中所想。

英俊瀟灑，風流提档。。。呸！倜儻！

現實告訴我們，美男子都是安靜的，一旦動了起來就會變成流氓。

子曾經曰過：動次，就會打次。

“靠！幾十年沒洗澡，沖一下還真是舒服。”

四人絕倒，大兄弟，幾十年沒洗澡不是啥光榮的事情，你自個知道就行了，何必多說呢？

奇特的水花終於落了下去，張三豐如流氓神仙降臨凡塵，腳下略微一點，嗖的就到了幾人面前，騷包的甩了甩自己的頭發，滿臉牛氣的說道：“怎麽，哥帥吧？”

枯木道人一張老臉通紅，憋了半天蹦出一個字：“帥！”

“噗呲！”

薑毅他們終於忍不住了，噗呲一聲笑了出來。

笑完了才發現不對勁，原先一臉騷包加得意的張三豐突然沉默了下來，緊緊的低著頭，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，英俊的眉頭緊緊的鎖著，似乎千言萬語皆在心頭，難以言明。

薑毅心裡一沉，不會這哥們活的太久了，老年癡呆已經到了深夜期吧？

“祖師?”

枯木道人自然也發現了自家祖師的不對勁，立馬滿臉關懷的問道。

可是張三豐依舊沒有半點動靜，衹是低著頭緊緊的盯著自己身上的道袍一點動靜都沒有。

枯木道人急了，想伸手去搖晃一下自己的祖師爺，卻突然讓許訢給拉住了。

“別碰他。”

是的，別碰他，他心中有傷。

沉默了良久的張三豐，眼睛突然變得通紅了起來，眼看著就要流出眼淚來，他擡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，看著天邊即將消失的陽光長歎一口氣。

“長生有如何，天下獨一人。紅塵繚繞我身，長生爭渡不過是輪廻。”

“道袍還是嶄新的，但是你人已經不再了。”

“世人皆知長生好，無知長生也是恨！”

薑毅愣住了，眼睛落在了張三豐嶄新的道袍上，眼神似乎透過了時光的洪流，看到了幾百年輕的時光。

一個催老的紅顔，青燈下一針一線的穿著這件道袍，將自己滿腔愛意和牽掛都縫在了這件道袍裡面。

“我會死去，你會長生，日後若是沒有衣服，就將他取出來穿上，日後也好出去見人。”

一邊述說著，紅顔眼角掛著淚水，滴答而落，落在了針線上，落在了道袍上，也落在了張三豐的心中。

“我希望你可以一直活下去，我不能陪你，就替你多做幾件衣服陪你吧。”

他雖白發，卻是年少，親眼看著佳人老去，死去。

這是悲傷的，死的人固然死了，一碗孟婆湯，盡解前世憂傷。

活的人還活著，紅塵紛擾事，千年在心間。

手握佳人手，目送明眸郃，餘下千萬載，再難見此人。

天下之傷，天下之痛，莫過於此。

這一刻，薑毅想到了很多，從悲傷沉默之中的張三豐想到了自己。

憑借自己的脩爲，長生是肯定的，難道自己也要重蹈覆轍，目送著她們一個個離去嗎？

流淚逝去是紅顔，痛哭千年終不休。

不行！

這一刻薑毅內心是堅定的，他同情眼前這個天下無敵的男人。

是的，聽著似乎有些可笑，天下無敵也要同情？

要！

孤獨一聲，親友皆去，佳人不見，這是一個強大而又弱小的人；因爲脩爲，他強大無邊，因爲孤獨，他弱小無比。

他是強大的，他也是脆弱的。

薑毅暗下決心，自己決不能再走張三豐的路，絕對不能！

同時，他問出了心中的疑問。

“一人得道，雞犬陞天，何看佳人逝去？”

是啊，自己得道，成仙是一家，爲什麽會造成現在這種下場呢？

“得道？成仙？”

張三豐笑了，笑得很慘然，搖了搖頭。

“天道不全，萬物有缺，即使道已通天，終不圓滿，不登天，何談仙啊！”

不登天，何談仙！

一句話，道不盡的哀傷。

無敵者的哀傷，無敵者的寂寞。